“白天接近40多度,孩子们都站在烈日下面等待,不管他们累不累,都要走完这个行程,我感觉孩子们才是最可怜的。”
今年7月初,刚刚结束大二课程的王新培兼职了一个为期5天的北京研学活动,他的工作是“带团辅导员”,负责整理队伍、照顾小朋友日常生活等事项,旅行社做完简单的培训后,他和其他十几个老师把一百多人的学生队伍带到了北京。
“整个队伍的状态就是混乱。”作为研学团的随行老师,这是王新培对于这趟行程最明显的感受。
研学团出发的第二天上午,一个小朋友突然在住宿的地方高烧到了38度,辗转送去附近的诊所时,孩子已经烧到了40度。王新培一直给带队老师反馈学生的情况,但始终只有自己陪在孩子身边,最后情急之下,他只好打车带着孩子去了附近的三甲医院。
《无人知晓》剧照
此外他发现,旅行社还涉嫌违规进清华,由于预约名额紧缺,学校也不接受团体预约,带队老师借用私人关系将孩子分批次带入校园。组织离校时由于出现校内聚集而被保安抓住,在一系列事情处理结束后,进出校的孩子又“丢失”了一个,匆匆忙忙寻找后,才发现只是因为数错了。
今年夏天,家长们追捧起研学产品,但类似王新培看到的乱象也不断涌现。
暑期,再热不过研学
近年来,由于学生课外补习被限制,家长们开始关注到市面上的研学旅行产品。研学覆盖的的学生群体大概在6-15岁,内容包括历史人文、自然科普、科技强国等主题,形式根据地点和研学时长多种多样。
2016年是业内普遍认为的“研学元年”。2016年11月,教育部等11个部门发布了《关于推进中小学研学旅行的意见》,首次将研学旅行纳入国家教育政策。同年12月,国家旅游局发布《研学旅行服务规范》,对研学旅行的定义、总则、人员配置、研学旅行产品等进行规范。
2016年被普遍认为是“研学元年”
北大青鸟研学中心的负责人闫肃告诉南风窗,研学的前身其实是游学,即游到哪儿学到哪儿,但现在的研学与游学又存在不同,最大区别在于研学活动会有一个主题,主办方需要根据主题进行课程设计,并安排行程。
课程还需要考虑学生年龄,低、中和高年龄段都有不一样的讲授内容。
例如文化系列的研学,一般会设定在8岁以上的孩子,避免“小的听不懂,大的觉得太幼稚”。对于低龄的小朋友,更多则是做亲子营,一方面考虑到孩子的生活独立能力,另一方面是为了培养亲子关系。
根据闫肃介绍,他们今年卖得最好的是北京文化相关的研学产品,按照市场预收,暑期大概能卖到2000人以上。
疫情之后,国内旅游出行的需求得到极大释放,研学也在今年夏季拥有极高的热度,但闫肃表示,“这并不太好判断是不是符合疫情之前人们对于这个行业的预判”。
在一片油菜田里,老师在指导学生写生。
在疫情之前,研学行业一直处于向上发展的姿态。
共研网发布的《2015-2022年中国研学旅行行业全景调研及发展前景预测报告》显示,中国研学旅行行业的市场规模从2015年的55亿元增长至2019年的164亿元。根据中国社会科学院旅游研究中心的数据统计,2015年全国研学相关机构只有1800家,2018年则达到12000余家。近年来,处于存续状态的研学企业数量还在不断增加。
在政策层面,政府相关部门也在不断推出奖补政策和活动,例如实行研学旅行学生门票减免、带头发起公益研学项目,2022年则有全国93家高职院校开设“研学旅行管理与服务”专业,致力于推动研学旅行高质量发展。
乱象背后的研学生意
不过,近年来研学乱象也多了起来。
“哪怕是一线城市的研学产品,有些其实也称不上是研学,可能就是低龄段的旅游产品。” 预见自然研学机构的李欣玥说道。如今旅行社也面临着转型,他们往往会把之前的旅游产品改名成研学。
《小别离》剧照
闫肃前段时间跟旅行社的朋友聊天,也有相似的发现。朋友说最近在忙着做研学团,闫肃很纳闷,“你们现在都能做研学了?”“孩子团不就是研学团吗?我做的都是研学团。”
徐明清目前在重庆市教育国际交流协会下分会工作,主要负责研学课程的设计。根据他的观察,在最近两年,学科培训机构、私立学校、广告传媒公司都有在做研学产品,旅游行业是其中最多的。
“研学产品一定不会比游学、旅游的产品便宜,甚至同等的价格可能都买不到真正的研学产品。”
闫肃告诉南风窗,研学产品的成本一般包含三个方面。一是专业资源的成本,如果没有专业资源,就没办法进行相应的课程研发,比如课程涉及体验外交文化,就需要有相应的外交官师资。
《小舍得》剧照
第二是课程研发的成本,包括课程主题和内容设计、IP授权等。另外还有研学导师招聘与培训,研学中需要的教具和服装等课程物料,这些都涉及成本支出。
而从价格来看,旅行社和培训机构的研学价格偏高,主要是因为他们都是“二手或者三手资源”,旅行社可以拿到吃住行的一手资源,但没有课程研发的一手资源,培训机构有比较好的课程研发资源,但却没有吃住行的资源。这也间接导致了市场上的产品价格高低不同。
事实上,不同的主办主体,研发的研学产品也大不相同。闫肃向南风窗解释,教育机构的研学产品更侧重于把研学旅行中所讲授的内容和学科知识进行匹配,但孩子们的喜好度可能会降低。旅行社大多还是以做旅游产品的思路做研学。
李欣玥目前负责研学导师培训的工作,她认为,家长所说的课程同质化问题就是因为他们看到的是旅行线路式的研学,“大家都是在同地点,讲同样的内容。”但研学强调课程目标和课程重点,就算是都去故宫,历史主题和建筑主题的研学课程也必然是不一样的。
参加研学,北京,孩子们成功取得了故宫的研学证书
根据《研学旅行服务规范》的要求,承办方需要为研学旅行活动配置一名项目组长,至少一名安全员、研学导师和导游。根据受访者提供的信息,不同的机构师生配比都不一样,一般在1:3到1:10左右。而考虑实际成本的问题,在学生人数较少时,有时并不会分别配备这几类人员,往往是每人承担多种角色。
市场上有研学导师资质的人实际也很少。徐明清表示,类似“研学指导师资格证”的资质证明目前并不是全国统一颁发的,他所在的重庆市也没有特别权威的平台颁发该类证书,“所以我们也没有强制要求一定要有这个证”。
而类似助教、生活老师等跟团老师的限制则更加宽松,机构老师、导游或者大学生兼职都可以培训后上岗。户外研学活动为了保证安全,对师生人数配比要求往往更高,如果机构可派的老师人数不够,就会对外招聘兼职人员。
“研学不是一个门槛很低的业务”
“很多家长不理解我们,比如说去北京,有的旅行社两三千块钱就可以做到,但为什么我们要五六千块钱,甚至七八千块钱。”徐明清和闫肃提到了他们曾面对的一些质疑。
现实中,除了批评和质疑,也有一些家长表现出对于研学活动的认可。上海一家长告诉南风窗,她今年6月底给一年级的孩子报名了某教育机构组织的低年级亲子研学活动,3小时收费399元,孩子听完了上海自然博物馆的四个主题讲解,还获得一套恐龙模型。
《三十而已》剧照
“难度很适合低年级组,互动游戏比较多,不枯燥。回来以后他可以很清楚地告诉他爸爸一些简单的知识点。”从性价比的角度看,她是比较满意的,也愿意之后再给孩子报名研学活动。
“研学作为辅助学校教育的一种方式,它对孩子的学习生活其实是一个有益的补充。虽然目前行业还有很多鱼龙混杂的情况,但也不能一棒子砸死,让一个行业还没长起来就消亡了。”闫肃说道。
家长在这个过程中也需要学会选择和辨别研学产品。根据闫肃的观察,大多数家长盲目报团,其实证明了家长也不知道应该给孩子什么样的知识补充。“应该让家长对研学有所认知,他们就知道针对孩子的特点,可以让他每年去参与怎样的研学活动。”
但作为业内人士,闫肃觉得“会辨别”这个问题本身非常棘手。“在家长端,他们看到的价格已然都已经八九千甚至上万了,他们还能怎么用价格去判断是不是真正的研学产品呢?”
《小别离》剧照
闫肃认为,研学行业目前还处于“懵懂”的阶段,虽然市场上对于它的规定还比较宽松,但应该有一个针对服务和课程的标准。
市场端也应该做到正向引导,要知道“研学不是一个门槛很低的业务,它需要机构具备多重的业务能力。不要觉得孩子的钱好挣,那我也来做研学,不然就是毁了这个行业。”
(文中王新培、徐明清为化名)